毛振华：从“脱钩”到“去风险”，不是“去冷战”而是“新冷战”

毛振华  中国人民大学经济研究所联席所长、教授、中国宏观经济论坛（CMF）联合创始人、联席主席，中诚信国际首席经济学家

以下观点整理自毛振华在CMF宏观经济热点问题研讨会（第74期）上的发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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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国对华战略由“脱钩”调整为“去风险”，这是否意味着中美之间的竞争和博弈态势缓和了？我认为恰恰相反，“去风险”概念的提出是新冷战基本格局开启的序幕，它标志着美国与其盟友达成了对华认知与策略上的统一，对立远未结束，冲突可能升级。目前来看，美国对华策略正按照我此前所预判的“三部曲”演进。对于我国来说，理性应对、见招拆招是重要的，特别是要坚持做全球化的捍卫者，有效扩大自己的“朋友圈”，逐步破解美国的“新冷战”图谋，世界并不会仅仅按照美国所期望的方向发展。

一、美国国内对遏制中国已形成共识，美国对华政策采取“三部曲” 

2018年8月底、9月初我参加中国智库访美团，在同美方的交流过程中发现美国对华态度有了巨大的改变。在访问布鲁斯金学会时，美方的演讲人称“我们反对特朗普打贸易战，不是打的好不好的问题，而是不应该打；不是应不应该打贸易战，而是就不应该有贸易；贸易与贸易战是伴生的，应该只在盟友之间进行”，这一言论我至今仍印象深刻。回国后，经过进一步分析，我认为美国或对华采取“三部曲”策略，首先贸易战，接着将走向“脱钩”，最后可能开启“新冷战”，从目前的情况来看，事态正在朝着当时预期的方向发展。尽管对于美国主动发起的这场“博弈”，美国内部也有出现反对的声音，但是这些声音并不是主流。实际上，美国两党对于采取何种手段、举措遏制中国或有分歧，但对于遏制中国发展这一决定本身，美国国共两党已经形成高度共识。美国议会160余年来，民主党和共和党两党能够达成完全一致的议题屈指可数，包括珍珠港事件后美国宣战时都有议会成员投反对票，但在遏制中国发展的问题上，美国两党却极为一致。

二、从“脱钩”到“去风险”，“新冷战”或正逐渐拉开帷幕

近年来，随着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以及向高质量发展的逐步迈进，美国对中国问题的认识达到了新的高度。特朗普执政时期，对中国发起“贸易战”并试图脱钩，但疫情期间我国对美出口金额不降反升。随后美国开启大选换届，彼时我的看法是拜登若当选，中美博弈的基调也不会发生改变，且拜登是斗争性更强的对手。

为什么会如此认为呢？因为拜登是建制派，相比特朗普更加深沉圆滑，也更会运用美国传统的盟国战略。特朗普时期采取孤军突进、极限施压的方式，面对我国超大规模的经济体量，其遏制手段和目标是很难成功的，且其对盟友国家也全面出击，发动美加、美欧、美墨、美韩、美日之间的贸易摩擦。但是拜登执政后，这一情况有所改变。美国要取得对中国博弈的胜利，关键是其能否有效拉拢一些盟国，拜登上台后，正在朝着这一方向做出努力和调整，如重新开始争取和扩大美国的“朋友圈”，加强与其盟友间的关系，重回国际组织，等等。后续来看，美国或将与我国开展政治、经济、军事、科技以及文化等全方位、多层次的终极对立。

“去风险”并不是不冷战，核心还是对立，一定意义上是“新冷战”的开始。从历史上来看，1946年丘吉尔发表铁幕演说，杜绝与共产主义阵营国家往来，拉开冷战序幕，杜鲁门主义的出台标志着冷战的正式开始，美国认为其之所以取得冷战的成功，核心就在于全面落下了“铁幕”。基于这一传统，美国也试图再次运用“铁幕”策略遏制中国，但“全面脱钩”直接损害了欧洲国家在华的商业利益，因此在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提出“去风险”概念后，美国继而跟进，对华政策从“全面脱钩”调整为“去风险”，表面上是对欧盟的让步，实际上是达成了美国主导下的美国与欧洲在中国问题上的统一，是美欧进一步结合的重要标志。从这个意义上来说，“去风险”概念在美西方范围内成为共识，一定意义上是“新冷战”的开始，并不是中美关系出现了缓和。

三、做好自己的事、坚持底线思维，破解美国“新冷战”图谋

近两年，在短期冲击与中长期结构性、周期性问题叠加影响下，我国经济出现了下行的压力。过去认为中国经济总量将超过美国的经济学家萨默斯（曾任美国财政部长、白宫国家经济委员会主席，哈佛大学校长）也转变了看法，他在近期发表的一篇文章中认为中国在2050年之前都不会超过美国。这些学者和专家的分析对我国而言不一定是坏事，它提醒我们要客观和理性地看待我国的发展，同时要坚定不移地按照既定的目标和方针前进，破解美国的“新冷战”图谋。

坚持做好自己的事，继续深化改革开放。一方面，要在国际上取得信任，坚定做全球化的捍卫者，成为全球化发展的理性声音；另一方面，在坚持底线思维的基础上，建立和扩大有价值、有质量的“朋友圈”，避免美国挑动其盟国形成合围，特别是要在国际事务中能够坚持有利且有效的立场。中国的华侨、勤劳的人民以及伟大的中华文明、辉煌的历史文化都是我们宝贵的财富和重要的资源，要积极利用区域性经济组织的作用，RCEP的履约要积极推进，争取加入CPTPP，但同时也要小心区域性经济组织对于我国产业链的替代风险。

坚持我国的价值观和国家利益，抓住问题的主要矛盾。小布什执政时期也曾提出中国是美国“潜在的战略竞争者”的说法，“9.11”事件发生后，我国选择站在正义的一面，美国将反恐置于头等威胁，中美关系得到一定缓和，中国借此加入了WTO，融入了世界经济大循环。因此无论未来发生任何情况，在坚持我国国家利益和价值观的基础上，应理性、清晰地认识问题、解决问题，把欧洲、把北约的利益和美国区别开来，破解美国的盟国战略，将主要的矛盾集中在美国，而不是简单地将西方国家一概而论。世界运转是不确定的，事情发展的方向不会仅仅按照美国期望的方向发展，我们的精英阶层、专家学者和知识分子对此应有理性和冷静的判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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